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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3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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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31 章

原本這根弦在心裏繃著, 一天到晚都不曾懈怠。就在上臺領獎的時刻,阮曉露還想著,趁天色亮, 馬上下山,莫要耽擱。

誰知氣氛使然, 人人都在喝酒吃肉、歡聲笑語, 她一高興,差點把這事忘了!

李俊一怔:“你還回去?”

阮小七也不解:“誰冒充的你?不是那太守硬要你留在驛館嗎?你幹嘛還回去?受他鳥氣?”

阮曉露笑道:“一句話說不清。”

李俊問:“騎我的那匹女真馬?”

阮曉露想了想, “不如陪我走一遭?”

李俊欣然起身,放下酒盞, 找塊巾子抹把手。

阮小七忿忿不平:“你……”

他剛想好明天吃什麽!

“你去牽馬。”阮曉露心裏飛快規劃了一下, “我去拿身幹凈衣裙。”

也顧不得跟熟人一一道別, 只抓到花小妹跟何成, 讓他們跟領導匯報一下, 交代工作, 然後直奔出廳。

燕青端著杯酒, 正跟她擦身而過, 驚愕道:“怎麽就走了?還想向你討教一下那個滑行的……”

“她又不是教頭。”李俊一把將他扒拉開,也匆匆跟了出去,“回去自己練。”

燕青:“……”

在梁山逗留這兩天, 他燕小乙人見人愛,誰見他都堆著一副笑。偏這個鐵塔般大漢, 什麽臭態度,偏偏還戴的是游客手環,投訴都沒處投訴去。

阮曉露連抄幾條近路, 跑回自己小院,拎好東西, 跑去馬廄,正好李俊將她的乖寶牽出來,隨後是他騎來的那匹女真馬莎拉蒂,被南國的夏天熱得冒汗,正不耐煩地踢馬蹄。。

水泊裏緊急征調一艘船,開了全帆,風馳電掣來到西山酒店。最後一絲陽光收攏,匯入地平線下。蘆葦蕩浩渺一片,蘆花尖的絨毛映著夕陽餘光,勾勒出無邊孤寂。

西山酒店依舊是那個老嘍啰看店。店門口無數游客腳印。

“是來領手信的嗎?快點……”

兩人無視那嘍啰,跨上馬,正待離開,忽然看到酒店裏靜靜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客人。

“你們……”

“你們……”

四個人八目相對,才發現冤家路窄。原是金芝公主和龐萬春,兩人手中各拿著一張作廢軍功券,正在低頭研究。

見是李俊,龐萬春冷笑一聲,晃晃脖子。

“武林大會結束了,如今不用再受那勞什子‘鄉約’拘束了吧?來來,李幫主,咱們聊聊。”

李俊看都不看他:“我有事。”

昨日運動會開幕之前,幾個人撞上,李俊就是“我有事”,現在依舊“有事”,敷衍得一點也不走心。

金芝公主和龐萬春交換一個不滿的目光。

“聖公幾次宣召,你都稱病不朝。安的什麽心,路人皆知。”金芝公主道,“別以為攀上梁山這棵大樹,你就可以不把我們放在眼裏!你在那幾個小鹽場裏修築工事,囤積兵器,也別以為能逃過聖公的法眼!現在歸順,可以封你做鹽運使;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,等我們接收了你那鹽場,你想當個苦工力夫,也沒那個機會!”

李俊冷笑。方臘集團經營數年,軍事武力尚可,經濟民生一塌糊塗。州縣內百姓都開始捉螞蚱吃了,還在擺臭架子。

“我有事,不多說。”他依舊耐心道,“看在咱們合作數年的面上,我好心勸一句:莫要惦記我那點鹽場。把幫源洞的大內庫房打開,給百姓分一分,你們那聖公興許還能多逍遙幾年……”

金芝公主大怒:“龐萬春!”

兩人正待抽刀,阮曉露一拍桌子,房屋震三震。

“幾位,給個面子。”她皮笑肉不笑,道,“這兒還有個梁山的人呢,別當著我動刀。”

簡直了。“全運會”期間,礙於鄉約約束,來拜山的三教九流,不管有什麽新仇舊恨,都能暫時擱置仇恨,共同比賽,彰顯了十足的奧林匹克精神。現在可好,賽事剛結束,就開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,可謂原形畢露。

繼而又想,何止金芝公主這些人。其餘那些原本就有齟齬的江湖豪客,不知會不會攜手出山,扭頭就翻臉打架,讓旁人平白看笑話。

她將乖寶韁繩塞到李俊手上:“別磨蹭了,走吧!”

金芝公主和龐萬春兩人,如果說昨日初見,還不曾知曉這姑娘是何許人也,那麽今天親眼見她越野奪冠的英姿、砸出石碑的異事,也知道這阮姑娘是梁山上有分量的一號人物。她既然強勢介入,那他們也不好在此強行動手。

兩人使個眼色:“回去再說。”

回去再跟這個不識好歹的地頭蛇算賬。

阮曉露和李俊各騎一匹快馬,稍一動作,馬兒如影子,飛奔上路。一路上熱熱鬧鬧,超過了不少回程的游人。

炎夏酷熱,但日頭一落,山林中的空氣馬上也跟著涼下來。阮曉露騎馬奔在前面,感到勁風撲面,忍不住想:下次全運會,加個賽馬!

同樣一段路,去時漫長,回時迅速。夜幕降臨,驛館外火光幢幢,照例內外兩層守衛。更夫行走街巷,腳步聲高高低低,在寂靜的夜晚裏回響。

兩人栓了馬,兩人輕手輕腳走到後院墻邊,她都不用親自動手,讓李俊輕輕放倒守在拐角的兩個公人,懷裏胡亂掏幾個錢,讓他們以為是挨了小賊悶棍。

然後腳下一蹬,翻墻而入。小套房裏一盞燈,有個人影在來回踱步。

“錦兒!我來啦!”

哢噠一聲,門開條縫。錦兒欣喜若狂。

“我以為你把我晾在這兒呢!”

她身上還裹著個被子,臉蛋紅撲撲的,聲線也清亮了許多,跟阮曉露的聲音有了明顯區別。

阮曉露笑問:“休息得可好?”

錦兒笑道:“吃的好,喝的好,床鋪也舒服。我按你的吩咐,蒙上被子扮傷風,那幾個婆子果然不曾多問,唯恐傳了病氣。只一樣,我整日提心吊膽,吃也t z吃不香,睡也睡不實,也不敢讓人近身伺候,白白浪費這大好一天。”

又問:“我家老相公去參賽,釣著什麽沒有?”

阮曉露:“這……”

錦兒心下明了,掩口而笑:“我怎麽回去呀?”

時遷管搖人,可不管售後。還得想辦法把錦兒送回家。

阮曉露:“我自有辦法。咱倆先把衣服換了。”

換回錦兒身上的褙子長裙,再把從梁山帶來的衣裙給錦兒穿了。她自己原來的那身衣裳還是越野賽穿的,歷經艱苦磨難,到處是泥土劃痕,直接團吧團吧,丟床底下。

房間裏幾句人聲,那守院門的婆子被吵醒了,咕噥兩句:“姑娘還不休息?你不是傷風了嗎?”

兩個姑娘忙躲進墻角陰影,豎著耳朵等了半天,等那婆子重新開始打鼾,才躡手躡腳地出來。

李俊在墻外等得久,輕敲兩下墻磚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

阮曉露把錦兒用力一托。錦兒缺乏訓練,雙臂無力,試了好幾次,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被她送上墻,讓李俊接了下去。

錦兒嚇一跳:“這位大俠,我見過你嗎?”

黑咕隆咚看不清楚,只見一個高大黑影,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妖魔鬼怪。

錦兒隨後恍然,猜測:“阮二哥?”

李俊臉一黑。阮小二那廝跟他有半分相似之處嗎?

他仰頭,不滿地道:“你都沒跟她提過我?”

阮曉露坐上墻頭,理直氣壯:“我跟錦兒出生入死逃離東京的時候還不認識你呢。”

錦兒左看看,右看看,心頭明了,笑著催阮曉露:“要說道回去關門說道,別帶上我。我得趕緊回家。明兒還要幫娘子去量布呢。”

李俊問錦兒:“會騎馬麽?”

阮曉露搶著說:“給她乖寶,絕對安全——快快,打更的要轉回來了。”

李俊點點頭,待錦兒上了馬,朝墻頭揮揮手,道:“回見。”

阮曉露點點頭,又忽然俯下身,改口:“不用啦。你在梁山腳下惹了那金芝公主,他們回去一匯報,方臘動怒,怕是會對海沙村動手。你趕緊回去保護大本營,別讓他們搶了先機。若沒把握,去梁山拉一隊人,大夥肯定樂於援手。”

“我也這般想。”李俊道,“不過淮東鹽場已重重設防,我讓童家兄弟帶人在彼防守。若再有人進犯,我的人自能對付,不會再讓旁人幫我流血拼命。”

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是鄭重。阮曉露想起當年在海沙村那場九死一生的戰鬥,心有餘悸。雖說從多人口裏聽說,那裏已經大變樣,城防工事應修盡修,但她終究未曾親眼見過,不敢盡信。

她道:“領導督戰,有備無患。真要打架,你兄弟肯定希望你能去鎮場子。”

李俊無話,笑道:“麻煩事接二連三,沒個清凈時候。”

又說:“替我向晁寨主、梁山眾兄弟、還有令堂告個罪,未能當面辭別,下次一定補上禮。還有宋大哥和孫提轄,若是也居於此,替我打個招呼。”

阮曉露坐在墻頭。李俊舉起一只手,跟她握一握,算是告別。

李俊忽問:“你那個踩木板滑行的本事,叫什麽名字,是哪裏學的?”

阮曉露眉飛色舞,說:“我自己琢磨的。不過原理也不難。板子下裝幾個輪,就可以在平地上滑行;栓在靴子上,就可以滑雪;浮在海浪裏,就可以沖浪;裝個帆,就能在水面上滑行。都是一個道理嘛。非要起個名字,就叫板類運動唄。”

李俊笑道:“那你便是板類門派的開山老祖,失敬失敬。”

阮曉露得意:“我會的東西還多著呢,以後讓你看花眼。”

李俊又道:“那個燕青,對你伏低做小,無事獻殷勤。”

阮曉露失笑。人家是中央火炕,無差別送溫暖。怎麽能叫伏低做小呢?你境界不夠高啊。

不過這話到口邊,沒說出來,改口:“可不是!嘴甜得很,你多學學。”

李俊握著她手腕,猛地向下一拉。阮曉露本就坐得不穩,從墻頭倒栽下來,張口就要叫。好在記得自己身在何處,生生把那驚叫咽了回去。

驚魂稍定,才發現自己李俊把她托在半空,她膝蓋穩穩的頂著他臂彎,硬是沒落下去。

阮曉露“哇”了一聲,看他手臂肌肉微顫,心裏輕輕讀秒。一、二、三……

李俊道:“你也讓他學學這個?”

她真心實意地道:“這不行,他下輩子也做不到。”

不過心裏還是忍不住想:又不止你一人能耐。換魯大師在下邊,他也能一手接住。

錦兒忽然咳嗽一聲,聲音平平的:“馬兒都等急了,快把我甩下去了。”

阮曉露低頭俯身,跟他碰了個腦門,睜大眼,輕聲道:“給我寫信。”

李俊用力一送。阮曉露坐回墻頭,直起身,腳尖輕輕踢他肩膀,“磨蹭。”

李俊笑道:“謝姑娘放行。”

利落翻身上馬,牽著錦兒的馬走遠。

墻根下兩個暈倒的公人怪聲□□,慢慢醒過來,發現懷裏銀子不見了,叫起撞天屈來。

阮曉露翻身跳下墻,奔進房門,踢掉鞋子,往榻上一滾,大被一蒙,迅速回到被軟禁狀態。

更夫經過窗根,又走遠,更鼓敲到四更。遠處一聲遙遠的雞鳴。

到此,阮曉露才算真正松下氣來。回想起整十二個時辰之前,自己翻墻溜走,一路狼奔豕突,拖泥帶水地跑到西山酒店,幸而有岳飛幫她射了號箭,才叫來接應,穿過混亂的龍舟賽場,遲到十分鐘加入越野賽。中途情況無數,因為偏離賽道,還抓到了鬼鬼祟祟來買大炮的段景住,還跟李清照賭了旋風一場,好容易來到領先梯隊,為了超越燕青,急中生智,踩了個板子一路撞線,還撞出一個古董大石碑……

她嘻嘻傻笑。這一天發生的事,以後夠她回味一年。

她這才意識到,這一整天裏沒怎麽正經吃飯,肚子餓得不行,也許該起來吃個夜宵。

但這年頭剛閃一閃,頭腦就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,兩眼一閉,睡成一根木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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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,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,別人都忙一上午,回來吃早飯了,阮曉露還在被子裏頭裹著,睡得像只冬眠的烏龜。

看院子的婆子過一會兒就來瞧一下,連連皺眉頭。這姑娘推脫傷風,昨天就在房裏睡了一整天,送進去的吃食倒是消滅的幹幹凈凈。這婆子是頂於婆的班,昨天才來上工。結果一天下來,楞是沒見這姑娘出來散一次步。

倒也怕她生重病,小心推門查看。人家姑娘生龍活虎,中氣十足,只是道:“俺還要再睡,別來擾我!”

婆子心想,這怎麽也得睡了有一天一夜了吧?

等呀等,終於忍不住,再一次敲門:“姑娘啊,太守已經派人來通知了,今天下午,宿太尉啟程回京。太守會來送行。你趕緊起來打扮打扮,休要到時失禮。

阮曉露這才慢悠悠起床,頂著一雙鼓泡眼,掀簾出門,笑道:“煩大娘給俺燒點湯水早飯。”

那婆子一看,果然是剛睡醒的模樣,心裏叫一聲怪哉,真有如此能睡之人!

姑娘模樣周正,性子也和善,就是忒懶惰,一睡就是一天一夜,誰敢娶哇?

還早飯?廚房都熄竈了!

阮曉露試探兩句,見那婆子果然沒發現掉包之事。不敢再多講話,唯恐和昨天“自己”的言行對不上號。自行去燒水洗漱,收拾掉這兩天的疲憊塵沙。剛梳好頭發,就有人報,說太守來給宿太尉踐行,教驛館諸人都聽候使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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